诗意散文
宣恩四月有茶香
(资料图片)
黄亚洲
登伍家台,拜见贡茶
不怪当年乾隆皇帝拍案惊奇,亲赐“皇恩宠锡”;不怪他一时失态,摇头晃脑,龙须乱舞;委实是这“伍家台贡茶”太好喝了!
伍昌臣,以及他的清翠的伍家台山,此刻都稳稳地坐在龙案上。
低调,并没有介绍自己的茶富含硒。当然,乾隆年间,也没有微量元素这一说。
乾隆皇帝但见汤色清亮,伸鼻细闻,竟有熟栗之香。头杯,汤清色绿,甘醇初露;再泡,汤色绿中见黄,栗香更甚;三泡,汤碧泛青,芳香横溢。乾隆急呼取御笔,不为鄂西的这座大山披一件黄马甲,那是不行的了!
我今天端坐伍家台山下,面对高持茶碗的伍昌臣塑像,百感交集:一位大山深处的农民,从偶然发现的几十棵野生茶苗出发,重塑了一个国家的口感!
伍家台村的茶妹子又献茶来了。茶盘里,坐着一盅乾隆爷。我对乾隆爷说,你的诗写得实在不咋的,但你为伍家台题的“皇恩宠锡”四字,确实好,富含硒;仔细闻闻,也有熟栗之香。
伍家台贡茶博物馆
明知我来自龙井茶乡,这墙上的文字,还是中国最初的一壶茶水,冲泡给了湖北的宣恩;对我说,就去那里喝喝《茶经》吧。
真要我这个嗜茗者,今日,生出一番走进宗祠的感觉么?
“我国茶发端于鄂西,正式形成和兴起于史前巴蜀。”茶史权威,就是如此的斩钉截铁。那,顺便问一句,在我们浙江写下《茶经》的陆羽,莫非,也是湖北籍贯?
一查,果然是位鄂人!
有点好奇,最早的一株野茶,是如何被鄂人同时收入水与火的?那几片嫩绿的芽叶,最初,是怎样被鄂人大惊小怪捧在鼻前嗅闻的?
有点好奇,宣恩境内,怎么处处是这样的地名:
——茶园坪、茶园坡、茶园沟、茶叶坪!
——上茶园、下茶园、大茶园、小茶园!
——茶园堡、茶叶垮、老茶溪、野茶垮!
出门时,博物馆长追出来,一定要赠我二两新茶;说,知道你惯喝龙井,但圣贤之物,你不可不品;说,“人在草木中”的这个人,最初的户籍地,就是此片茶山。
真要我这个嗜茗者,今日,生出一番走进宗祠的感觉么?
从格子河,到贡水河
首先想到的是,感恩朝廷。为了不断向京城运送稀罕的金丝楠木,它把自己的名字,改成贡水。原先叫格子河。老名字听起来,其实更接地气。
再次想到的是,感恩家乡。伍家坪出产了那么好的宣恩贡茶,必得贡水冲泡,才能出熟栗的醇香;为此,贡水愿意把自己煮了又煮。
唯独没有照顾好自己,一辈子走得匆忙;哪怕穿过挂灯结彩的宣恩城中心,也只是低头赶路,回答任何问题都装聋作哑:哗哗哗、啊啊啊、沙沙沙。
名不虚传的母亲河啊!
辛劳的母亲总是这样回答孩子的:好好好,忙忙忙,快快快
快一边玩去!
墨达楼
感觉,当年施南土司的耳膜应是嗡嗡作响了。
此刻,麦克风里传出的,并不是他习惯听到的鸟鸣,以及,墨达山下那条贡水的低吟。他甚至有些烦躁,他根本听不懂世界、国际、潮流、时尚这些词汇,不明白这巍峨气派的墨达楼,怎么就成了“墨达论道”的文化场所,不明白这精致的楼阁里飞起的掌声,为什么比贡水的波澜还要热烈,弄不懂现在宣恩县政府的文化视野,为什么会比他当年偏安一方守土有责的信条高明千倍!
墨达楼飞檐凌云,这么巍峨,还需要飞翔么?
施南土司隔着历史的页码,敬我一盅宣恩贡茶。
作为论道嘉宾,我也不便对他解释什么,只示意他,好端端坐在台下,争取慢慢悟懂一个道理:铁打的楼宇,流水的文化!
悟懂一个道理:哪怕千年贡水,此刻在你脚下哗哗作响的,也必是世界潮流!
悟懂一个道理:今日墨达楼的论道,其实就是一张飞行图。真正接地气的,都是空中楼阁!
彭家寨的吊脚楼
只有起伏如波浪的坡地上,才站得稳吊脚楼;也只有山水风景的画框,才留得住土家族!
绿叶与绿叶之间,竹瓢一舀,就能㸓住露水与鸟鸣;卵石与卵石碰撞,咕咚一声,就能溅出蝌蚪与白虾。
这是哪一个朝代,年轻的彭怀伞夫妇走进了这处风景画,就醉得再也不想走出画框。于是他们用树木,把自己撑了起来,撑成人生的甜果。
吊脚楼,就是林子。
山姓了彭,水姓了彭。飞过的鸟都姓了彭。九月,果子熟了,捧在手上,都是一代又一代的婴儿。
我与一位洗葱的大妹子攀谈,她说她姓周,嫁来的彭家;她说自己开着农家乐,只要你们进门,我便可以开饭。话音刚落,鸟儿飞过,就发出了锅铲的叫声。
出寨子时候,我坐上了观光小火车。听铁轨轰隆轰隆,实在与山水不太协调,活像是一头半夜闯入的野猪打着饱嗝;但,这也加深了我对于木楼吊脚的理解,以及对于大自然的理解。
中国,真正的农家乐,就是吊脚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