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典音乐是一门舶来艺术,在这个大前提下,三年来,关于国际文化交流恢复、名家大团来华时本土乐团该应对的讨论时常存在,而现在,探讨中的“未来”已来。近期,一片繁荣的演出市场中,多个乐团迎来新乐季开幕。在乐季的策划安排、观众的现场反馈里,许多答案已然浮现。
中国交响乐团再次演绎经典作品《黄河大合唱》。(摄影 卢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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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土乐团与国际大团彼此辉映
最近一段时间,爱好古典音乐的观众很可能陷入甜蜜的纠结:8月31日和9月1日,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由音乐总监吕嘉执棒,连续两晚登台,上半场理查·施特劳斯艺术歌曲与下半场布鲁克纳《第一交响曲》的组合,让乐团2023/2024乐季在浪漫主义的辉煌中盛大开启;9月2日至4日,中国爱乐乐团由艺术总监余隆带领,以长达3天的拉赫玛尼诺夫“马拉松”拉开了新乐季的大幕;9月3日晚,中国交响乐团带着全场中国作品登台北京音乐厅,经典曲目《黄河大合唱》用音符汇成深沉汹涌的民族记忆,响遏行云……三支名字中带有“国家”二字的顶尖乐团主场“作战”、轮番上阵,是作为全国文化中心的北京独有的风景。
“今年,我特别有一种音乐会看不过来的‘焦虑感’。”乐迷方方(化名)说。一方面,国内乐团的演出场次明显增加,另一方面,从3月开始,瓦莱里·捷杰耶夫与马林斯基交响乐团、亚当·费舍尔与维也纳交响乐团等世界级大师名团陆续回归北京,在国家大剧院近期公布的演出计划中,蒂勒曼与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、祖宾·梅塔与贝尔格莱德爱乐乐团等重磅组合赫然在列。本土乐团与国际大团彼此辉映,共同点亮今年北京舞台上一个个异常璀璨的高光时刻。
左章与余隆执棒的中国爱乐乐团合作演绎拉赫玛尼诺夫《第三钢琴协奏曲》。(摄影 牛小北)
在西方绵延数百年的古典音乐根基深厚,但在同赛道竞争时,中国音乐家迸发出了相当积极蓬勃的力量。方方一直记得,今年6月,吕嘉带领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上演了门槛极高的布鲁克纳《第八交响曲》,宏伟光明的旋律响彻音乐厅,让她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”,同时不由得联想起几个月前,捷杰耶夫与马林斯基交响乐团在同一场地演奏布鲁克纳《第四交响曲》的情形。对交响高峰的攀登、对顶尖水准的追求,中国艺术家从来不逊于人。“这几年,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对布鲁克纳作品的挖掘很有连续性,也很有见地。”方方说。一直以来,布鲁克纳的作品都以艰涩著称,这一次,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选择把他的《第一交响曲》作为乐季开幕作品,“有勇气,也有情怀”。
吕嘉执棒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,为新乐季开幕。(摄影 王小京)
为中国声音搭建展示平台
在接轨国际、融入世界语境的同时,本土乐团显然还肩负着另一重使命。
对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、中国爱乐乐团等许多国内乐团来说,三年来,这是首个走出疫情阴云的音乐季,意义非凡。重要的启幕时刻,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和中国爱乐乐团都起用了年轻的中国音乐家,前者与当今国际舞台上相当活跃的男高音歌唱家夏侯金旭合作,后者则邀请了左章、鲍杨、王致仁、鞠小夫、王雅伦5位青年钢琴家。接下来,两支乐团的其他乐季安排也都为中国音乐家留出了相当宽阔的空间: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延续数年的“乐是故乡明”版块中,华人作曲家黄若、盛宗亮的委约作品《蝶·变》《神鸡破晓》将迎来世界首演;“青春之力”是贯穿中国爱乐乐团新乐季的重要主线之一,林冰、莫漠、周颖、金郁矿、梅第扬等受到乐坛瞩目的中国青年音乐家将逐次亮相。
“如果我们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音乐家,这些工作还有谁来完成?”在许多场合,余隆不止一次提起,应该为中国声音、中国故事搭建起足够的展示平台。事实证明,那些根植在中国人血脉深处的认同与共鸣,让中国作品的力量历久弥新,难以撼动。比如,9月3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纪念日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纪念日,每年在这一天上演《黄河大合唱》已经成为中国交响乐团的传统。今年,《黄河大合唱》又一次唱响,振聋发聩的呐喊把台上台下紧紧凝聚,掌声热烈不息。时代呼唤更多如《黄河大合唱》一般经典震撼的旋律出现,对中国作品的挖掘、演绎、传播,是所有本土乐团必须完成的课题,也是做出特色的发力点所在。
本土乐团还肩负着孵化市场的重任。几乎所有的外国音乐家都感慨北京观众的年轻热情,其中就包括今年初到北京的亚当·费舍尔:“音乐会的氛围非常好,充分调动起了我们的情绪。在欧洲,我们时常担心,再过20年或者30年,现在的这批观众老去后,未来新的观众是否能成长起来,北京的演出让我们对古典音乐的发展有了更多信心。”
“严肃”的古典音乐被公认为有门槛的艺术种类,它的普及推广绝非一朝一夕之功。在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总经理任小珑看来,“北京是我们的家,乐团与所处的城市血肉相连,在培育城市文化的过程中,我们作为生活在城市中的一份子,必须发挥自己的作用。”很快,坐落在通州大运河沿岸的北京艺术中心将投入使用,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将成为首支进驻的艺术团体,在输送艺术资源、服务副中心建设等方面,乐团将做出自己的贡献。
破局还需拿出更多心思和诚意
但需要直面的是,挑战与机遇共存。
“现在,很多观众都有自己的‘心理账户’,在相对固定的、有限的支出预算里,大家一定会优先选择更优质的演出。”乐评人张光楹说。在对古典音乐的驾驭上,国外乐团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,要在竞争中站稳自己的一席之地,“国内乐团必须拿出更多的心思和诚意”。
张光楹同时发现,“国内的演艺生态也有了很大的变化”。在长达三年的内循环中,观众对本土乐团的认知逐渐加深,对乐团演出计划、现场状态等有着非常敏锐的觉察,再加上古典音乐的普及以及社交平台的发展,“演出反馈会第一时间被分享和讨论,什么问题都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,想要糊弄过去,基本上是不可能的。”比如,中国爱乐乐团新乐季开幕的三场音乐会上,一位演奏家就因为表现欠佳而引起了一波风评危机,“很多音乐家对现在舆论环境的‘苛刻’感到相当震惊,但他们必须适应这种改变。”在国外同行、国内观众给予的双重“压力”下,迎接挑战、打磨内功,是乐团归根结底的破局之路。